在一片黑暗和混沌中,我缓缓睁开眼。
(资料图)
强烈的晕眩感像回声一样在我的脑袋里不断回荡,眼前的景物模糊不清。
我摇了摇自己的头,试图看清周围的景物。
映入我视野的是破旧的墙壁,上面的涂鸦像纹身一样,努力让摇摇欲坠的墙体看起来更加光鲜亮丽。
这何尝不像夜之城大部分人的现状?
我环视一圈,这才发现我正坐在桥洞下的一张椅子上。
是谁把我弄到这来的?
露西在哪,她还安全吗?
脑袋刚清醒,一堆问题就接踵而至。
我缓缓站了起来,只感觉身体轻飘飘的,就像是没长在我身体上一样。
观望着四周的黑暗,我不自觉地将手伸向腰间,却发现那柄常年挂在我腰间的武士刀不见了。
我眉头一簇,神情变得严肃起来。
谁会把我带到这,拿走我的武器,却又没动我分毫?
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朝桥洞外面走去。
与其在这一个人苦思冥想,倒不如付出行动,去探明真相。
其实许多时候事情都没有那么复杂,都只不过是人们自己臆想出来的;有些时候事情没有那么美好,又或者那么邪恶,也都是人们自己想象出来的。
付出行动永远比独自一人瞎想更重要,也更有效。
走出桥洞,抬头已经能看见市中心的那些高楼大厦。从远处看,那些冲天的灯柱真的像一挺挺防空炮。
像是将人们美好愿望与憧憬击落的火炮,像是将它们拉回地面的绳索。
看起来这里距离市中心很远,我似乎在太平洲的区域内。
正当我打算寻找出路时,我突然看见一个拐角处躺着一个人。
那人躺在一个破旧的小屋旁,看起来像是个女的,一抹抹淡彩虹发在一盏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靓丽的颜色,却又显得那么娇艳,那么寂寥。
她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躺在那。
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,在胸腔底部摔得粉碎。
我的手开始颤抖,嘴唇无法紧闭。
我的眼神开始恍惚。灯光在暗影下摇曳,在漆黑中起舞。
那……那个人难道是露西?她为什么躺在地上?
无数乱七八糟的想法瞬间充斥我的脑海,填满了我的身体。我只感觉自己此刻就像一个臃肿的气球,胀痛不已,却又无法动弹。
难道袭击我的人从我出门起就盯上我了吗,然后他们又沿着路回去抓了露西?
我当时脑子里在想事情,根本没注意周围。
我的腿居然开始止不住地颤抖,这是我第一次在这座夜之城里感到恐惧。
我不停地摇头,告诉自己那不会是露西,不会是的。
我和她相距不过十几米,却成为我这辈子最想触碰、却又不愿意到达的地方。
我努力稳住自己的呼吸,迈开步子走过去。
夜晚格外寂静,我从没觉得自己的脚步声能有这么大。
我几乎已经不能呼吸。
我距离她越来越近,她的脸越来越清晰。
走到她跟前,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,长长地呼出一口气。
躺在地上的不是露西,只是另外一个和她打扮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。
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:是谁把这女人丢在这的呢?
穿搭这么像露西,还就在我被绑的地方附近,怎么想都不会是巧合。
突然“砰”的一声,我身侧小屋的门一下被撞开,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从里面冲了出来,手中还拿着一把刀。
我吓了一跳,虽然先前身心都已经放松,但立刻就反应过来,准备弹出双臂的螳螂刀来防御。
可出乎我意料的是,手臂没有任何反应,就像是我从来都没有安装过螳螂刀一样。
我不禁感到诧异,身体怎么会不听自己的使唤。
刹那间,锋利的刀刃没入我的身体。
我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肋骨被斩断。
我张开嘴想要叫出声,可喉咙却被和刀刃同样锋利的疼痛遏制住。
大汉将刀刺进我的身体后还不肯停下,继续用力,将刀刃刺穿我的身体,狞笑着看着我。
躺在地上的女人依旧没有动静,仿佛昭示着我的结局。
我的身体已经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麻木,反抗的力量一点一点从伤口流逝。渐渐的,我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了。
我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,支撑住我自己。
大汉的脸上带着残酷的满足,一手推着我的肩膀,将刀拔出。
我像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,倒在了地上。
漆黑的荒野,唯有小屋上的灯照亮了一方角落。
可正是这带来光明的屋子,给我带来了……死亡。
我的身体越发冰冷,我的视野逐渐变暗…我的意识愈加恍惚……
露西……你现在在哪?
抱歉……最终还是……不能保护你了……
没了我……你应该会更开心吧?
眼前的光亮逐渐淡去。
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。
胸口仿佛还在隐隐作痛。
我感觉自己缺氧,却又无法用力呼吸。
耳边传来嘲讽的笑声,我却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。
耳鸣声像警笛一样不曾间断,
卢卡斯站在我身前,看着我的眼神中带着种说不出的玩味。
他的半张脸都被替换成了机械义肢,看起来和旋涡帮的人如出一辙。
过了半晌,我才逐渐缓过来。
“你终于醒了?”卢卡斯说,“我还以为你要被吓死了。”
他的一只眼睛背替换成了机械眼,发出的红光在狭小的房间里看起来分外诡异。
我有些不解地看着卢卡斯,问:“你是谁?”
卢卡斯笑了笑,说:“我就是卢卡斯。”
我眉眼间的疑惑少了几分,问:“你不是……被灭口了吗?”
卢卡斯像是被问到了一件令他兴奋的事情。他站直了身子,开始在房间内来回踱步,说:“灭口?哈哈哈……”
他带着嘲笑的口吻笑了笑,继续说:“荒坂的家伙几乎把我半个脑袋都轰没了,确实是想把我灭口,但是……”
他张开双臂,像是一名凯旋归来的将士,说:“我活下来了。”
我一边听着他说话,一边想尝试活动一下身子,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椅子上。我看着被紧缚的双手,稍微回忆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,问:“你对我做了什么?”
“没什么,就是想让你体验一下超梦,”卢卡斯的眼神变得冷酷,“让你也体会一下我的痛苦。”
我的瞳孔微微一缩。
忏悔刑罚型超梦,这一类型是在21世纪初超梦刚发明时的主要用途,但在2077年的今天依旧十分有效。需要改造的罪犯经常会被宣判使用这一类型的超梦作为刑罚的一种。
首先,强制在心理上摧毁他们的意志,并植入协同、服从的情绪。接下来是创造噩梦,被判刑的囚犯将会按照所犯罪行的种类,在超梦中以受害人的角度不断反复体验该种罪行中的受害人的痛苦、折磨、恐惧和挣扎。
假以时日再配合一些额外的心理治疗,大多囚犯最终会产生对暴力、犯罪的强烈厌恶情绪,但多数情况下这种改造也会造成深度的焦虑和精神混乱。
很明显,卢卡斯想要给我的是后者。
回想起超梦中那名躺在地上的女人,我的心又慌了起来。
我看着卢卡斯,犹豫了一下,问:“露西呢?”
“放心好了,既然你出现在那,想必那少女一定也在附近吧。”卢卡斯说,“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团聚的——如果你到时还没疯掉的话。”
“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?”我问,“你已经被开除了,你已经被灭口了,荒坂连工资都不会再发给你了。”
“住口!”卢卡斯怒吼道,和之前那傲人的神态判若两人。
他一把揪住我的头发,说:“要不是你这个傻逼坏了我的计划,我现在早就已经升职了,我他妈的就能舒舒服服地坐在办公室里使唤下属了!你以为造成这一切的是谁?还不他妈的全是因为你!”
他把我的头像扔保龄球一样松开,恶狠狠地看着我,说:“公司、职场……都只不过是利益的交换。只要我把你和那女的一起交给荒坂,他们就会把工作还给我,我就能重新过上那种上等社会的日子,而不是像条狗一样窝在这里!”
“别忘了你之前答应过我们的。”站在周围的一名属下开口道。
“我知道。”卢卡斯有些不耐烦地回答。
我暗自笑了笑,原来他们之间不是什么过命的交情,也不过是一群为了利益聚在一起的乌合之众。
卢卡斯看着我,又迈开步子,绕着我一圈圈地走起来。
我也不想说什么。只要露西还安全,一切都好说。
房间狭小,灯光压抑,更别提还被一群人围着。哪怕我已经从超梦里缓过神来,我依然感到有点喘不过气。
走着走着,卢卡斯在我面前停下。
“如果你能帮我们抓住那女孩,我们会给你五十万的赏金,外加进入荒坂工作的机会,”卢卡斯说,“我劝你好好考虑一下。”
说到底,卢卡斯自己心里其实也没底。
她明白露西对公司的重要程度,也明白她并不是等闲之辈。一旦这次没抓住她,到时候打草惊蛇,反而就更难找到她的踪迹了。
他能抓住我也全靠我的疏漏。我一直以来都在关注街上有没有公司或者帮派的人,全然未曾考虑过伪装成普通混混的他们。
听了卢卡斯的话,我不屑地笑了笑:“考虑?你想我出卖她?”
我坐直了身子,一字一字道:“门都没有!”
他的报价确实很能打动人。如果只是一名挣扎在夜之城的雇佣兵,想必会一口气答应下来。
可要我出卖露西,那我还有什么意义和脸面活下去?
卢卡斯的脸阴沉了不少。他缓缓转过身,说:“好吧,这是你自找的。”他说着给了旁边的人一个信号,那人又开始在键盘上敲击起来。
“用超梦把人变成赛博精神病,这个法子你应该听说过吧?”卢卡斯悠然地说,“虽然这座城市每天都有无数人变成赛博疯子,但我想跟你一起的那个女孩肯定会注意到关于你的消息吧。”
他走到我的身侧,说:“想想看,当你被暴恐机动队击毙后,我们再把你的死讯散播出去让她听到。你猜……她会有什么反应?”
他把头凑到我耳边,像毒蛇吐信般轻声说:“她前不久刚刚失去那么多,好不容易有个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人愿意保护她,却被当街击毙。她一定会非常惊恐和失落吧?一旦慌了神,就肯定会留下破绽。到时候顺着这些她自己留下的线索,就能毫不费力地找到她。”
“你敢?”我咬牙切齿地说。
卢卡斯像是没听见我说的话,自顾自地挺直身板说:“我们也知道你是个棘手的人物。与其被我们消灭,还不如把这烂摊子扔给暴恐机动队收拾。”
他走到我身后,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,带着一副居高临下的气势问:“这是最后通牒,你帮不帮我们?”
“帮你们?”我耻笑道,“那还不如把我丢进那些黑心医院里拆了。”
我没看到卢卡斯听到这话是什么表情,只听见他冰冷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:“你以为你是在帮她吗?不,你只是在给她添麻烦,你只会给她拖后腿。”
话音刚落,眼前那奇异的光再次亮起,我只感觉大脑传来一阵刺痛,却又叫不出声。
多少次了?
我已经死了多少次了?
一遍遍地从桥洞里醒来,一次次走向那具尸体,一回回被屋子里的大汉刺穿。
我并不是没看见过被杀掉的人,这些日子来死在我刀下的人也不少了。
可当死亡真的降临在我身上时,我才明白生命的脆弱。
我的身体并不是什么钢筋铁骨,更像是砧板上的葱。
被切成一段段,无法反抗的食物。
杀了那么多人,我也终于开始被人杀。
这就是报应吗?
原来,我也不过是一个只会杀人的变态,如今落入到另一个变态的手里罢了。
我和夜之城里的其他人有什么区别,我又有什么脸面自命清高,觉得保护心上人的我高人一等?
我和他们一样下贱。
我们在死亡面前都如同蝼蚁。
眼前的光再次散去,我却连叫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恍惚间,周围的人似乎乱作一团,不断扭曲的身体像是在嘲讽我一样。
又或者我还没清醒,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。
可是我看到了一道单分子线一闪而过。
一道我似乎在哪里见过的单分子线,一道将那些嘲讽我的扭曲身体斩断的单分子线。
橙色的线,在空中旋转着起舞。
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一幕?
单分子线挥舞过后,一抹淡彩虹发映入我的眼帘。
真好看,不论是头发还是那张脸。
少女靠近我,平日里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担忧。
天花板的灯光在她的头上形成一道光环,让她看起来像天使一样。
尤其是那双眼睛,那充满了关怀的眼神。
这好像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场景。
“你没事吧?”少女急切地问。
她在关心我?
她为什么会关心我?
她是谁?为什么我一下想不起来?
我只感觉脑袋沉沉的,好像非常困、非常累。
我缓缓闭上双眼,她的光环又暗了下去。